《狼图腾》袭仿的母本《断头台》：苏联瓦解前的隐秘图示
最近，因为《狼图腾》的公映，读了原著小说，隐约觉得小说里的笔锋与一部前苏联的小说非常的相似，于是把当初没有读完的艾特玛托夫的小说《断头台》又给找了出来。
这部小说发表于1986年，离苏联解体的时间，相差不过四五年。在一场大动乱来临之前的小说里，究竟有没有隐藏着日后一个大帝国崩溃的蛛丝马迹，我想，这是一个用脚都能够得出的答案。
一个庞大的帝国，这个帝国在初创时期的荜路蓝缕时期，就能产生一批像《毁灭》、《恰巴耶夫》这样的小说，在日后的发展阶段，又锺事增华地产生如《钢铁是这样炼成的》、《静静的顿河》这样的波及深远、难以泯灭的经典巨制，但在它接近于瓦解前夕的时候，俄语文学却一蹶不振，俄罗斯的作家却严重地阳痿了，反而是一个吉尔吉斯人凭着对俄语的熟稔，执掌苏联文学的牛耳，实在让人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
这是否是俄罗斯核心地域的文学精神已经严重的痿缩了，已经无法产生一部能够激动人心、大气磅礴的文学作品了?柯切托夫(《茹尔宾一家》)、邦达列夫(《热的血》、恰巴耶夫斯基(《围困》)这些写出长篇巨制的俄罗斯作家，他们太过明白的叙事，对写作的太过如实的描绘，他们因为对人事的直接的直视，都让他们的文学作品，在上世纪八十年后无法表达他们的真实的思想，无法表达这个社会积重难返的社会问题，于是这个时候，偏居一隅的吉尔吉斯坦作家艾特玛托夫，从遥远的天之涯、地之角发出了它的对这个社会的隐蔽的影射的呼声。试想一下，如果描写一个城市的生活，在里面写的都是现实生活，你怎么能说出内心里对社会崩溃的预言呢?你写出的只是局部，而这些局部，根本不能与整个社会挂起钩来。但艾特玛托夫的叙事就很巧妙了。他写的是草原与人，把社会移植到荒僻的草原地带，对社会的隐寓式描写有了用武之地，这可能正是艾特玛特夫这样的亚裔作家能够在强手如林的前苏联文坛上独标高帜的原因。
说起来，吉尔吉斯坦与中国只有一线之隔，作者笔下描写的地域风情，与中国人的边疆生活颇有几份心有灵犀，但奇怪的是，却是天山那边的与中国在地域上非常接近处的一个作家的小说，用他的震撼波去撼动了那个大大帝国的横垮整个欧亚大陆架的整个疆域，细想起来，却大有深意值得分析与探讨。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在苏联解体之后，回过头来重读一下《断头台》，过去我们被作者障眼法遮住的一些隐性的内质，过去的挂着魔幻招牌而直逼现实的暗示，作者把动物推向前台从而裸露出的人性颓废的尖锐，都像冰雪消融之后的大地一样，全部地凸现出来了。小说里的胡言乱语，一些荒诞不经，一些暧昧寓意，其实都意有所指，甚至可以说，小说抓住了那个社会在崩溃前最主要的核心原因。这一点，我们将在下面加以揭示。
难怪这部表现苏联边疆题材的小说在当年的那个国家里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争论不断，因为很多人可以感受到小说里大厦将圮前的忽喇喇的断裂声，听到了遍被华林、哀及心灵的不祥之音，正是这种小说里呈现的无奈，预示着几年后大帝国四分五裂但所有人都听之任之、无能为力的前声。连小说之名《断头台》，都给人一种不祥之感，它写的是小说里的耶酥的绞刑架，是狼之死的草原，是追求理想的青年命丧同胞之手的悲惨，是草原上人类相互倾轧的互为杀戮，在小说提供的所有生命走向里，都归结到一个“死亡”，只有死亡才是所有人的最终宿命，当这种死亡的微小震波合成一起的时候，任何一个社会的框架都要被同频共震的巨大力量，给震得支离破碎，一个大帝国的崩溃，似乎也就是必然的了。小说的喻意也许正是藏在这里。
这部小说一发表，中国文坛就作出了呼应，一下子，就出现了五六个译本。
我大致地按出版先后罗列了一下。
漓江出版社，1987、10版本，书名叫《断头台》，李桅译，此译本没有看过，但百度百科上对此译赞不绝口，称其用“20天半业余时间译出的29万字当代名著”，“文彩大大超过了人文、中国文联、湖南人民出的另三个译本，也在很多地方超过了艾特马托夫的原著”。
外国文学出版社，1987、12月版本，书名叫《断头台》，冯加译。此译比较四平八稳。
湖南人民，1987、12版本，译名叫《死刑台》，张永全等译，这个译本最晦涩，未能把语言的气韵给译出来。总体来说，湖南人民版的苏联文学译本总体质量不高。
中国文联出版社，1988、2版本，书名叫《死刑台》，陈锌、陈宝辰、谷兴亚译。
重庆出版社，1988、10版本，译名叫《断头台》，徐立群、张祖武译，这个译本最为流畅，也最有文彩，读起来朗朗上口。
上海译文版，1991、6月版本，译名叫《断头台》，曹国维、徐振亚、吴健平译，译文比较严谨、庄重。
在所有的译本中，我仅就我所能读到的译本，觉得重庆版本最好，外文版与上译版在一个水准，中国文联、湖南人民垫底。
我读的译本是冯加的外国文学出版社的译本。
《断头台》是否对中国的《狼图腾》产生过影响?我想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狼图腾》的作者姜戎在他的小说里也毫不隐讳他对苏联小说的喜爱。在小说里，他描写到陈阵的时候，说陈阵来到内蒙古草原的原因，是因为它看了《静静的顿河》之后，对主人公所处的草原的向往与羡慕。
实际上，《狼图腾》的小说作者原名的吕嘉民真的是像本小说里所说的那样，是出于对草原的向往来选择了插队草原?恐怕不是。我们不妨找一段吕嘉民的当年插队队员也是他的第一任妻子的张红军以化名野莲所写的长篇小说《落荒》中的说法，当年的吕嘉民之所以到内蒙古草原去，实际上有着他的投机目的，这是因为内蒙草原离北京近，不像黑龙江、新疆那般远，回北京比较方便。
其实看一下《狼图腾》里的故事发生地点，与北京的直线距离并不是很遥远。
《狼图腾》袭仿的母本《断头台》：苏联瓦解前的隐秘图示
最近，因为《狼图腾》的公映，读了原著小说，隐约觉得小说里的笔锋与一部前苏联的小说非常的相似，于是把当初没有读完的艾特玛托夫的小说《断头台》又给找了出来。
这部小说发表于1986年，离苏联解体的时间，相差不过四五年。在一场大动乱来临之前的小说里，究竟有没有隐藏着日后一个大帝国崩溃的蛛丝马迹，我想，这是一个用脚都能够得出的答案。
一个庞大的帝国，这个帝国在初创时期的荜路蓝缕时期，就能产生一批像《毁灭》、《恰巴耶夫》这样的小说，在日后的发展阶段，又锺事增华地产生如《钢铁是这样炼成的》、《静静的顿河》这样的波及深远、难以泯灭的经典巨制，但在它接近于瓦解前夕的时候，俄语文学却一蹶不振，俄罗斯的作家却严重地阳痿了，反而是一个吉尔吉斯人凭着对俄语的熟稔，执掌苏联文学的牛耳，实在让人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
这是否是俄罗斯核心地域的文学精神已经严重的痿缩了，已经无法产生一部能够激动人心、大气磅礴的文学作品了?柯切托夫(《茹尔宾一家》)、邦达列夫(《热的血》、恰巴耶夫斯基(《围困》)这些写出长篇巨制的俄罗斯作家，他们太过明白的叙事，对写作的太过如实的描绘，他们因为对人事的直接的直视，都让他们的文学作品，在上世纪八十年后无法表达他们的真实的思想，无法表达这个社会积重难返的社会问题，于是这个时候，偏居一隅的吉尔吉斯坦作家艾特玛托夫，从遥远的天之涯、地之角发出了它的对这个社会的隐蔽的影射的呼声。试想一下，如果描写一个城市的生活，在里面写的都是现实生活，你怎么能说出内心里对社会崩溃的预言呢?你写出的只是局部，而这些局部，根本不能与整个社会挂起钩来。但艾特玛托夫的叙事就很巧妙了。他写的是草原与人，把社会移植到荒僻的草原地带，对社会的隐寓式描写有了用武之地，这可能正是艾特玛特夫这样的亚裔作家能够在强手如林的前苏联文坛上独标高帜的原因。
说起来，吉尔吉斯坦与中国只有一线之隔，作者笔下描写的地域风情，与中国人的边疆生活颇有几份心有灵犀，但奇怪的是，却是天山那边的与中国在地域上非常接近处的一个作家的小说，用他的震撼波去撼动了那个大大帝国的横垮整个欧亚大陆架的整个疆域，细想起来，却大有深意值得分析与探讨。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在苏联解体之后，回过头来重读一下《断头台》，过去我们被作者障眼法遮住的一些隐性的内质，过去的挂着魔幻招牌而直逼现实的暗示，作者把动物推向前台从而裸露出的人性颓废的尖锐，都像冰雪消融之后的大地一样，全部地凸现出来了。小说里的胡言乱语，一些荒诞不经，一些暧昧寓意，其实都意有所指，甚至可以说，小说抓住了那个社会在崩溃前最主要的核心原因。这一点，我们将在下面加以揭示。
难怪这部表现苏联边疆题材的小说在当年的那个国家里产生了强烈的影响，争论不断，因为很多人可以感受到小说里大厦将圮前的忽喇喇的断裂声，听到了遍被华林、哀及心灵的不祥之音，正是这种小说里呈现的无奈，预示着几年后大帝国四分五裂但所有人都听之任之、无能为力的前声。连小说之名《断头台》，都给人一种不祥之感，它写的是小说里的耶酥的绞刑架，是狼之死的草原，是追求理想的青年命丧同胞之手的悲惨，是草原上人类相互倾轧的互为杀戮，在小说提供的所有生命走向里，都归结到一个“死亡”，只有死亡才是所有人的最终宿命，当这种死亡的微小震波合成一起的时候，任何一个社会的框架都要被同频共震的巨大力量，给震得支离破碎，一个大帝国的崩溃，似乎也就是必然的了。小说的喻意也许正是藏在这里。
这部小说一发表，中国文坛就作出了呼应，一下子，就出现了五六个译本。
我大致地按出版先后罗列了一下。
漓江出版社，1987、10版本，书名叫《断头台》，李桅译，此译本没有看过，但百度百科上对此译赞不绝口，称其用“20天半业余时间译出的29万字当代名著”，“文彩大大超过了人文、中国文联、湖南人民出的另三个译本，也在很多地方超过了艾特马托夫的原著”。
外国文学出版社，1987、12月版本，书名叫《断头台》，冯加译。此译比较四平八稳。
湖南人民，1987、12版本，译名叫《死刑台》，张永全等译，这个译本最晦涩，未能把语言的气韵给译出来。总体来说，湖南人民版的苏联文学译本总体质量不高。
中国文联出版社，1988、2版本，书名叫《死刑台》，陈锌、陈宝辰、谷兴亚译。
重庆出版社，1988、10版本，译名叫《断头台》，徐立群、张祖武译，这个译本最为流畅，也最有文彩，读起来朗朗上口。
上海译文版，1991、6月版本，译名叫《断头台》，曹国维、徐振亚、吴健平译，译文比较严谨、庄重。
在所有的译本中，我仅就我所能读到的译本，觉得重庆版本最好，外文版与上译版在一个水准，中国文联、湖南人民垫底。
我读的译本是冯加的外国文学出版社的译本。
《断头台》是否对中国的《狼图腾》产生过影响?我想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狼图腾》的作者姜戎在他的小说里也毫不隐讳他对苏联小说的喜爱。在小说里，他描写到陈阵的时候，说陈阵来到内蒙古草原的原因，是因为它看了《静静的顿河》之后，对主人公所处的草原的向往与羡慕。
实际上，《狼图腾》的小说作者原名的吕嘉民真的是像本小说里所说的那样，是出于对草原的向往来选择了插队草原?恐怕不是。我们不妨找一段吕嘉民的当年插队队员也是他的第一任妻子的张红军以化名野莲所写的长篇小说《落荒》中的说法，当年的吕嘉民之所以到内蒙古草原去，实际上有着他的投机目的，这是因为内蒙草原离北京近，不像黑龙江、新疆那般远，回北京比较方便。
其实看一下《狼图腾》里的故事发生地点，与北京的直线距离并不是很遥远。
《狼图腾》与《断头台》的故事很相似。
《断头台》里第一个令人震撼的浩大场景，是草原上的立体性的对黄羊的捕猎，在作者的如橼巨笔的描写下，我们看到草原上的如洪水一泻千里的羚羊群，然后人类展现了疯狂的屠戳。这一段情节，我们可以对应于《狼图腾》中开始重点描写的狼群捕猎黄羊的描写，看到两者在构思上有着相似的成份。
可以说，《狼图腾》与《断头台》在开篇的时候，都是以轰轰烈烈的血腥味十足的捕猎场面展开小说的。
《断头台》里开篇的时候，提到了“四周不断有人在开垦荒地，为了寻找新的牧区，开掘了许多自流井，随后不计其数的家畜在草原上游荡，并逐渐向腹地进逼。”
在《狼图腾》里，一个重要的隐形的对草原的威胁力量，就是那些内蒙东部农业区的人对草原的无孔不入的蚕食。在作者的笔下，是凡受到汉人农业区文明影响的人，都像瘟疫一样，是草原的敌人，是比狼一样更危险的人。其实这种观点，我们看看《断头台》就会觉得并不新鲜。
《断头台》里还写到：早春时节，羊群转移到沙漠地带，准备产仔，“因为这种地方狼群很难到达，再说在沙丘间追逐羚羊也是徒劳无益的事”。在《狼图腾》里，我们可以看到，在描写蚊群袭击羊群的时候，放牧人也是把畜群带到了荒漠地带，因为相对而言，这些地方相对比较安全。
《断头台》里写到当地政府在捕杀羚羊的时候，强调这是上级的计划，“哪怕挖地三尺，也要完成肉类上缴计划。”而在《狼图腾》中，我们也看到小说描写了内地的饥荒，迫切需要草原上提供更多的肉产品。
《断头台》对《狼图腾》最大的影响的地方，还是小说的第三卷里描写的一个草原上的地痞流氓，掏了狼窝，带走了小狼，并因为藏身到当地的劳动模范的家里，导致了狼误以为是这个劳动模范抢了他的孩子，从而展开了一系列的报复，最后，酿成人兽俱损的惨剧。这个情节，实际上已经贯穿在《狼图腾》的整部小说中。其实，《狼图腾》小说里的核心事件就是陈阵养小狼的事件，然后作者又敷衍出了狼群猎杀黄羊、军马的大场面的冲突，但并没有动摇小说里养小狼的核心主线，《狼图腾》描写了养了小狼之后，农场领导希望用小狼诱引群狼上钩，在小说里，的确描写了群狼晚上围绕着营地嗥叫不息，而小狼也随声应和。只是《断头台》把劫走小狼的事件，放在了人类矛盾的刺激点上，不断激发着故事向前奔腾而去，不断在人类之间制造着仇恨的因子，从而矛盾激化，一发不可收拾。相比之下，《狼图腾》里的小狼收养，就显得平平淡淡，没有给人类生活带来什么巨大的影响。后来改变成电影的时候，编导也意识到小说里收养小狼并没有对人类精神与社会生活带来什么巨大的影响，几乎是以两层皮的方式在小说里存在着，所以，电影版里，增添了小狼收养给人类社会带来的矛盾冲突，里面的小狼伤了蒙古人的孩子巴雅尔，然后陈阵不远数里，怒责医生，换来了宝贵的救治生命的药品，这是小说里没有的情节。然后电影在最后，又是那个蒙古女人放走了小狼，而不是小说里的平平淡淡的小狼被陈阵杀死的情节。可见，《狼图腾》里并没有更多地赋予收养小狼的社会意义，而电影改编的时候，则强化了养小狼带来的连琐影响，从这个意义上讲，《狼图腾》除了对狼的猎奇行为作了纪实的描写外，对人事之间的复杂冲突并没有多少兴趣作出触及灵魂的解读，所以这个小说里的基本层面是一种文化的历史的层面，并没有对政治生活与人类的道德情感作出破坏性的揭示与解读，这也使得小说虽然被批驳者一刀刀地予以冷酷的审判，但并没有得到主流意识形态的弃若蔽履的抛弃，因为小说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它并没有触及到社会的政治根源。
相比之下，同样表现了掏小狼后果的《断头台》，就显然比《狼图腾》尖锐得多了。掏小狼在《断头台》里，弄得一个家庭家毁人亡，引发了草原上私有制的生成力量与平均主义的流氓无产者之间的矛盾激化，实际上表现了社会矛盾的强烈对峙，在掏小狼事件这个导火线介入后，引起了爆炸性的玉石俱焚的悲惨结局。《断头台》在这里是对社会的一种隐射与映射。
从这个意义上讲，《断头台》触及到苏联社会的精神支柱、社会矛盾、人类关系等种种尖锐的不容忽视的敏感主题，正是这些种种方面的涉及，使《断头台》里可以让我们看看前苏联大大帝国崩溃的一些隐形的因素。
我们先顺着上面所说的苏联的社会关系的隐形炸药，来看看掏小狼事件导火线诱发的是什么。
在小说的第三卷里，我们看到一个好吃懒做的牧人，意外地掏了小狼，中途进入了当地的种地模范家里，引发了承受失子之痛的狼的报复。
在这一段描写中，我们看到劳动模范提出了一个号称“人民当家作主国家里”的个人责任问题。他想承包一块土地，可以明确责任，也就是有限地使用私有制，进一步提高劳动者的责任问题。在小说中，我们看到，因为大呼隆的集体生产，谁都不关心集体，放养畜牧，是一种掠夺性的行为，生产者没有积极性，青年人都奔城里去了，牧民后继无人，这种种现象，都反映出在“一大二公”的社会情势下，民众抱着事不关已的态度，极大地限制了社会生产力。所以，劳动模范一生是功利的，他提出了改变生产关系的建议，以此来提高社会生产力，他的主张就是实行牧场承包，但是他的主意提出后，立刻遭到了农场党委书记的严厉指责，认为他违背了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
因此，小说里的劳动模范身上集中体现了一种用我们中国人习惯称之为“资本主义自发势力”与“社会主义”的生产方式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小说里的人物看到了社会主义的生产方式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他想引入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来激发社会的活力。而实际上，解体后的苏联选择的恰恰是小说里的劳动模范张扬的这种理念，从这个意义上讲，《断头台》不能不说敏锐地把握住了当下社会压抑不住的转型倾向。
这个劳动模范为了寻找自己的一块牧地，一块不让别人染指与破坏的私有的牧场，他决定翻山越岭，到山的那一边去寻找这样的牧地。但是他在探访新牧场途经山口时，却遇到了一个隐藏着冰雪之中的巨大的冰缝，与他同去的副手掉入了悬崖。
这段情节，相当具有经典性，也可以说是对苏联解体的一种超前的隐身与预言。
这个劳动模范的目的是一心一意地走他的私有化道路，他只有在一块无主之地上才能找到他施展他的欲望的平台，于是他不惜铤而走险，越过山口去，找它的资本主义去了。其实这是作者的一种寓言式敏感。艾特马托夫看到了社会上的一种倾向，看到了私有制蠢蠢欲动，作者也认为这是拯救没有活力、死水一边的当下社会的唯一的可行性道路，但是，他又深知这样的跨向私欲的道路是相当的危险的，路上潜伏着巨大的冰缝，因为山那边的无人监管的私有自由世界与当下的世界毕竟是有着巨大的缝隙与差额的，迈出那一步，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正折射出后来苏联解体之后，社会长久的动荡正是这种跨越之后所必然付出的代价。劳动模范的寻求私有的道路失败了。
掏小狼事件，让劳动模范面临的生死存亡的矛盾干柴烈火般地给引燃了。他一直处于不确定性的存在当中，他的对私有欲的渴慕为当下的社会不容，而他作出的建议私有制的努力也以失败告终，更留下了话柄，这就是那个掏小狼的流氓无产者所说的，穿越山口时的副手就是被劳动模范害死的，害死的目的是想夺得副手的妻子。欲加私有制之罪，何患无词。私有制是贪婪的，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无所不为的。劳动模范既然一心为了利益，那么，他杀死副手夺其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流氓无产者的思维逻辑是相当合理的，在小说里，我们看到，他心里心仪的世界，就是《新垦地》发生时期剥夺地主富农的大快恩仇，他一直期待着那个时代的到来，而掏小狼的时候，他成功地发现狼的力量，实现了他的心中一直无法落实的政治之梦，狼代替了政权，剥夺着资本主义自发势力的自发苗头。劳动模范从此被卷入到狼的梦噩之中，直到他的孩子被狼叼走，他杀死了狼，也打死了自己的爱子，转而认为他的真正悲剧是流氓无产者，又将流氓无产者打死。而他走向了自首的结局。多少年后，大帝国解体的时候，他会走出牢狱，成为私有制的英雄。
这个人物在小说里写得并不可爱，但却显然寄托着作者的精神与希望。在小说里，他是以一个正面的形象出现的，多少年来一直以勤劳著称，对手下也很好，以金钱予以刺激，让大家都能过上富足的日子。但是他与副手一起去探险的时候，却是副手跌入悬崖，这一段中，小说是以如实的即时性的现实主义的笔触写出来的，但是，如果没有作者始终跟着人物来到危险发生之地，那么，小说里的流氓无产者所说的那种害死副手的可能性不能说不存在。而随着劳动模范的妻子去世，他很快地娶了副手的遗孀，则让他的这种图财害命的疑似性有了更合适的理由。其实这种人物关系的巨大转折，是一篇人性矛盾与复杂性的大题目。副手死了，然后娶了他的妻子，这种人性关系的处理，这种社会声誉的影响，都是可以大做文章的。最终将回复到人与兽性究竟有什么不同。当然小说里对此没有作出人性化的更为深入的剖析，而仅仅作了模糊的处理，把劳动模范与他的续弦妻子之间的关系，简化为对他们的合力创作出来的儿子的爱，下一代的舐犊之情，代表了期间的人性龃龉。倒是那个流氓无产者，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了劳动模范与副手遗孀之间的性关系，并且心中妒意丛生，这个流氓无产者看到的，都是劳动模范与妻子之间在床上共行好事的淫欲场面，引发的都是心中窥淫所带来的心理落差。流氓无产者的视角，是文学作品里不可或缺的一种存在，他们就与当年特工电影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特务一样，它们满足了普通民众的心里的淫邪、兽性的一种发泄的愿望，他们所说的话，看起来是一种丑陋的表演，但却是人性阴暗角落里的一种合理的存在，正是他们，让文艺作品具备了某种无法否定的真实性。就像阿Q向吴妈发生性需求的诱引的时候，立刻让这个小说里充满了一种合理的真实的淫欲的动机，让小说拉近了与普通人的精神诉求相一致的平等地位。所以，小说里是否写到偷情、强奸这些情节，是凡写到胡搞乱搞的非议的时候，总是会得到普通人的心理上的认可，那些负面人物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可能会融注在一个正面的人物身上，负面角色实际上是文学作品为了简化人物而分割出来的。而这些负面人物与正面角色合成在一体，才是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人。我们日后在《指环王》里，看到了一个人的心理中其实分裂成一个黑暗的部分的时候，我们觉得实际上把生活中的真正的人具象化了。因此，流亡无产者在小说《断头台》里是一个典型的负面角色，但他的大胆无忌的判断，倒不妨是一种认识人的观看方向，他们很可能揭示的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因为他们就是以人欲横流的黑暗面看人的，而他们看到的人的黑暗面，往往正可能代表着一个人的真实。当然这一切不在《断头台》作者的表现的范围内，但作者毕竟提供了一个可能，可以让我们浮想联翩，不能自己。
这是小说里的生产关系与生产力之间的剑拔弩张的对峙状态，一触即发之后，就是血淋淋的悲惨局面。而同时，《断头台》更从精神层面上揭示出这个社会的精神支柱已经倒了，整个社会已经缺乏信仰了。
这就是小说第二卷所叙述的部分。
在这一段中，作者的时空突然跳到了公元的最初元年的耶路撒冷，耶酥与抓住他的罗马驻犹太国总督彼拉多展开了一段长篇枯燥的对话。其实这一段情节的设置，与《大师和玛格丽特》里同样的耶酥与彼拉多的对话如出一辙，真怀疑艾特玛托夫是否受到《大师和玛格丽特》的影响，突兀地加进了这一段的对话。据《苏联文学的最后八年》一书介绍，已有论者认为艾特玛特夫是模仿了布尔加科夫，并且因为这种模仿，导致了《断头台》了无新意，缺乏创新。
在这一段长篇对话中，掌权者与耶酥展开了一段关于救赎的悖论式的讨论。总督的逻辑是明晰的，就是你的命运在我的手里，怎么你还宣称你能拯救世界呢。耶酥基督则力陈他用自己的牺牲来引导人们去行善，并抨击了总督的贪权恶习。称“这种从清道夫领班到威严一世的帝王几乎人人都传染上的贪权恶习，是一切恶行中最大的恶行。”
为什么小说里要安排一个神学院学生?其实个人觉得这是作者的一种隐射。这个神学院的学生，他与宗教发生的矛盾，是认为他宗教理论已经过时，必须进行创新，这实际上是对当时的社会的主流理论进行了一种暗示。小说里的宗教是以煞有介事的方式写出来的，但作者的兴趣不可能在宗教之上，但是他又不可能直接声言一成不变的精神支柱已经垮掉了，所以小说用宗教的理论不能适应当今的形势来映射政治上的精神基础。神学院的学生，意图对当时的精神支柱进行完善，提出了寻找新的上帝的叛逆之想，但却不知道新的上帝是什么，只知道要创新，小说作者没有提出它的明晰的思路。这种标心立异的思想，注定不容于既有的理论体系，所以，他被开除出宗教体系。
这种精神领域的空白，直接让毒品乘虚而入。小说里的毒品贩对毒品展开了一段咏叹调式的赞美。他直指人们的上帝已经死了，“但是我，至少让人们过过瘾，让他们体会到你们只是在口头上许诺、而且还得来世享用的快乐。”
毒品为什么能大行其道?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这个社会的精神理想只是一种口头上的许诺，而且实现是放在遥远到下世的未来的，这样的巨大的精神空白，只有靠毒品来填补了。
这里作者危言耸听地指出了社会的精神的瓦解，发出了《红楼梦》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悚的哀音。
但是作者随即给自己小心翼翼地再次进行了一次自我保护。这就是第一卷里屡屡提及的社会上容不得异样的对社会的批判声音的万马齐喑。
P51页：(吸毒现象)似乎有损我们的声誉……如果为了这种声誉要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那么这种声誉顶什么用!
P53页：群众性报刊只能刊登对我们有利的东西或者能提高声誉的东西——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则是多么根深蒂固!
那么，作者提出了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来填补社会的精神支柱的倒塌呢?
这可以从阿夫季在音乐厅聆听圣诗班的歌唱来看到作者的理想所在。其实作者的理想也是幼稚的，他认为艺术是人们为了使自己永垂不朽的精神需要，艺术的目的就是为了永生，所以他认为艺术才是人的精神寄托，作者在这里无形中把自己的文学艺术放在了居高至上的顶极位置，认为这种传承于历史的艺术，才是拯救人类的精神支柱。
这种理念其实是颇符合戈尔巴乔夫当政时期的所谓人道主义的精神理念的。所以当小说引发社会争论的时候，戈氏刚刚从冰岛开会首脑会议回来，对小说投了决定性的赞同票(湖南人民版小说的序言)，从而使小说安然无恙。正是因为戈氏看到了小说里有着与他幼稚的政治见解相似的幼稚的政治理想，所以他才对小说网开一面，予以认同。
小说里还有一段长达万字的故事《六人与第七人》，这个故事可以看成是完整表达作者所强调的艺术性战胜阶级性的一种理念的表达。这个故事，其实与《静静的顿河》的故事有着相似的成份，白匪战败了，准备逃往国外，特工人员打入内部，与六个白匪在分别前唱起了民族的古歌，一时忘情不已，把斗争的严酷性抛到一边，但是天明时分，他还是枪杀了昨天一夜沉浸在历史文化中心心相印的白匪。关键是在这里，是否那些民族的传承的古曲，能够融化掉心理上的对立与阴影?小说作者是不作分析的，只是强行地说明着艺术的力量，可能同化掉人生政治取向的异向，但小说的结尾，像《第四十一》、《静静的顿河》那样的苏联小说都喜爱表达的主题一样，暴力性的严酷会打碎文化上的温情脉脉。但在小说发表的年代里，作者的用意，其实是想说明的是，那些文化的共鸣是能够战胜暴力的冲突的，人道主义、爱，是作者觉得有可能战胜人性的恶、战争、核武器的唯一的救赎。小说呈现出的是暴力之下的人性的悲剧，其反过来正是想说明唯有持取作者倡导的爱、艺术、人道主义的精神，才是规避这个丑恶世界的出路。作者的小说里，仍然不忘给予斯大林的暴力影响以浓重的一笔。小说里描写到草原上猎杀羚羊的头头，嘴里念念有词的就是斯大林的语录：“谁不和我们一起，他就是反对我们。”从此又拉扯上历史上的暴力性问题，把现行的暴力的理论支撑又带向了苏联的遥远的年代。小说的收缩性与弹性在作者的纵横捭阖的叙述之下，极大地提升了攻击力与定向准度。
但是，作者作为一个作家提出的思路注定是死路一条。五、六年后的大帝国悄无声息的崩溃，恰恰证明了作者提出的没有精神内核的所谓超越阶级的精神力量是乏力的，无效的。
因此，《断头台》整个小说看起来，便有了一个完整的作者对社会的诊断书。作者首先在小说的第一部里，小心翼翼地放出了试探，认为社会的噤若寒蝉的说话氛围，导致人们不敢正视所谓影响声誉的种种丑闻，比如贩毒现象。而作者喊出来了。由此造势与铺垫，在接下来的宗教段落里，作者暗示的是社会的精神支柱已经垮了。紧接着在第三部分，作者再次揭示出社会的生产关系与生产力已经严重不协调，私有制急欲破土而出，带来了一片富裕和谐的美好局面，但是那些反对私有制的势力，还在按照均平富的社会原则进行疯狂地反扑，于是，资本主义的萌芽被扼杀了，并引出了一连串的毁灭，前途只有死路一条。作者的预言书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从精神到现实，作者都作了深刻的涉及。正在这个意义上讲，它对它所描述的社会作出了超前的预言。文学从来不是政治的旁观者，更多的是一种预言家。梦呓在梦醒之后，会看到很多作者都没有意识到的真实性。
《断头台》故事梗概
第一卷
1直升机惊动了母狼和公狼，原来他们在另一草原，秋天捕羊。
2母狼生了三只小狼，带之见到草原中的大麻，遇到了人，幻想猎羚羊的时节。
3狼开始围捕，却遇人用直升机驱羊，羊反身，狼和羊一起逃，三只小狼无葬身羚羊之中，捕狼队伍有六人，其中阿夫季是一个神学院开除的学生，他心中有一个女人。
4阿夫季出身在神父家庭，但他在思想上却叛逆了父亲的选择。他受命于一家报社，到东亚去调查吸毒之事。起因是他的姐姐的同学，其外甥到东亚运毒品，被抓，同学去救他出来，警察释放了孩子，希望他能阻止这样的行为。于是，阿夫季找到关系，到车站去接到贩毒集团，对上了暗号，得到了车站组队的一个人的认可，前往东亚调查情况。
无事的时候，他免费得到了一个路人送的票，去观看了一场由保加利亚唱诗班演唱的圣曲，他被天籁一般的声音打动了，脑子里想到一个格鲁吉亚的小说，内容与“静静的顿河”比较相似，一个肃反人员打入到匪帮去，准备干掉匪首。匪首遭伏击，只剩下七个人，准备逃往国外，分别前，七人唱民族的古歌，乐不思返，肃反人员虽然也被感染，但还是打死了其它土匪。作者为此感叹道，人为什么要残杀。一种虚假的人道主义的矫情情怀，回避正义与邪恶的战争。
5阿夫季上了火车，与两个人是同伙同行，知道他们的身份，想到和维克多的谈话，他对发展宗教另创上帝的打算，终于被教会开除(他只是强调要发展宗教，适应当代形势，并没有说什么内容。)他想拯救那些吸毒者。
6车到目的地，三人下车，先在当地找活干，然后到三百多里的草原深处采集大麻，阿夫季见到了狼，对应于开头狼眼中的那个人，然后回身到车站，同行的彼得去联络，然后带阿夫季去见老板。
第二卷
1老板叫格里申，阿夫季劝他收手，指出毒品危害，格只宣扬毒品带来的精神上的自由。火车来了，毒贩用化学药品涂于轨道，产生火光幻觉，车子停了下来，众人趁此上车，路上，阿夫季扔掉大麻，劝大家不要吸毒，被格支使手下人扔下了火车。
2耶酥以煽动被带到总督那里去，总督劝其改悔，而耶酥称他会引导人们，总督只得判其死刑。
3阿夫季被扔下了车，思维进入耶酥的时代，思考耶酥的牺牲有否意义，思索战争和暴力操作了人类的权威，他被一过路车带入到城里，因衣衫破烂被警察带走，见到大麻贩皆被抓，他自称也是贩毒者，但警察不承认，把他赶出，一个好心的妇女把他送入了医院。
4在医院里，女医生知道阿的情况后，召来了好友英加，就是阿一直念叨的那个姑娘，她当时正在草原的直升机上，从事研究清除大麻的科学研究。阿回到莫斯科后，报社却取消了报道，财力大紧。英加已离婚，要去看望孩子，他前去中亚，准备伴她同行。
5到了她家，她留信，说是与丈夫处理离婚之事，让他等着，他忐忑不安，正好被猎羊的头头拉进队伍当帮手，但他反对猎羊，被那帮人捆起，吊了起来，晚上狼见到他，但头头又回来了，狼逃走，又生下小狼，被人类烧芦苇而死，移居到另一处。
第三卷
1马扎尔拜是一个牧人，自私，下流，残忍，为地质队勘测当向导，回来时，遇到狼窝，掏了四只小狼，被狼追上，躲到牧区模范波士顿家，走时，他想拿走墙上的枪，又想揩女主人油，被主人的手下劝止，送他回家。
2波妻原是寡妇，其夫在路过山口时死去，而波前妻才死，于是娶了她，当晚，狼以为崽子在他家嗥叫一夜，更恨招来狼祸的巴扎尔拜。
3第二天，波士顿去找阿巴扎拜，想买他的狼，被巴断然拒绝，反以被违反政府灭狼之罪加诸于他，波一气而走。
4巴扎尔拜到处传播自己如何辱骂波士顿，而波因为劳动致富，作为生活的准则。
5波士顿建议承包土地，但党委书记以人民的土地为由拒绝了他，场长则支持他。现妻的前夫与他志趣相投，愿意当他的副手，可以挣更多的钱。两人计划越过山口到那边去放牧，在探路时，经过山口，他落入冰缝而亡，后波妻去世前又撺掇两人结婚。但巴扎尔拜大骂他与寡妇有染，害死了她的丈夫。波大为恸怒，决计除狼。他用母羊羔为诱饵，引狼出现，正当射击母狼时，公狼袭击，他打死公狼，母狼逃走。
6转场后，儿子与狼玩耍，母狼叼走孩子，被开创打死了孩子，一怒之下，认为巴向书记告状，说波放小狼，是祸害，开枪打死了他，然后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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